半月假开始了,我开着房车去流浪。我把房车泊在资江拐弯处时,太阳正从骆驼峰背脊滑下去。车尾门敞着,晾晒的蓝染布在暮色里飘成半面旗,远处传来竹筏划破镜面的声响——这是独属桂林的黄昏注脚。


次日破晓,踩着露水往缆车站去的路上,遇着个采药的老汉。他背篓里斜插的野山姜沾着红土,倒比旅游地图更令我心动。"索道尽头有座天钟,"他粗糙的指节叩了叩石阶旁生锈的铜牌,"敲三声,能震落云里的秘密。"我笑着道谢,心里却记下这则山野传说。
当缆车吊箱挣脱站台的瞬间,我忽然理解了"悬浮"这个词。脚下十万亩峰林正以0.8米/秒的速度展开卷轴,翠色从黛青里渗出来,像砚台里化开的松烟墨。阳光斜切过喀斯特山体,在玻璃上投下几何光斑,某座无名峰顶的野杜鹃突然惊飞,绯红的花瓣追着缆索扑簌簌地落。


半空中与下行缆车里的背包客擦肩而过,彼此在错身的刹那举起矿泉水瓶致意。隔着双层玻璃,我看见他相机屏幕上反着光的九马画山,而我的手机正录下他身后翻涌的云海。这种转瞬即逝的默契,是独行客才懂的加密语言。
山顶观景台的铁锁挂满锈迹斑斑的同心锁,最新那枚还泛着铜光,刻着"2024.5.20"。我抚过层层叠叠的誓言,突然听见云深处传来钟鸣——不是老汉说的天钟,是山风撞响崖壁的天然编钟。三声悠长,应和着下方遇龙河的脉搏,震得悬空栈道微微发颤。


返程时特意等到末班缆车。夕阳给每座峰顶镀上金箔,房车顶的太阳能板在暮色中闪烁如灯塔。当吊箱掠过某段崖壁,惊起夜栖的寒鸦,黑色剪影撞进绛紫色的天幕,像谁失手打翻的砚台。我突然想起背包侧袋里那支写秃的钢笔,此刻竟渴望蘸取这天地间的余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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