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家车企联署承诺书：涉嫌违反垄断法的价格联盟真能维持下去吗？

在近日举办的2023中国汽车论坛上，中国汽车工业协会携16家车企，现场联合签署《汽车行业维护公平市场秩序承诺书》。这份承诺书上最引人瞩目的是各家车企承诺：坚持遵守行规行约，规范市场营销活动，维护公平竞争秩序，不以非正常价格扰乱市场公平竞争秩序 。

今年以来，国内车市多次因促销或去库存压力，发起较大规模的降价促销。据不完全统计，目前至少有30家车企相继降价，其中既有电动车企也有传统燃油车企。这也就不难理解，不少网友和媒体解读此次车企承诺杜绝“非正常价格”，主要是瞄准价格战。

但是，此举却有违反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》（以下简称《反垄断法》）之嫌。

首先，车企此举涉嫌价格卡特尔、垄断协议，有损市场自由竞争，会给消费者权益造成损害（消费者无法买到价格更便宜的汽车）。《反垄断法》关于垄断协议的定性，是指排除、限制竞争的协议、决定或者其他协同行为。第十七条规定，禁止具有竞争关系的经营者达成下列垄断协议：固定或者变更商品价格。虽然此次车企承诺书所指的“非正常价格”定义比较模糊，不是某个具体价格标准，但不排除车企以此为由，后续就所谓“最低价格标准”进行讨论甚至作为协议标准。

而此次承诺成效几何，恐怕也要打上问号。一方面，不同车企因为规模化产量、技术等因素，会造成相近产品标准的车辆，生产及营销等综合成本相差较大。以电动车行业为例，特斯拉最畅销的Model Y，2022年一年全球销量超74万辆，在国内也卖了31万辆。而号称对标Model Y的国内某电动车品牌，去年12月销量仅为1500辆。

生产制造领域有个著名的“莱特定律”，美国航空工程师西奥多•莱特在1936年观察到，当飞机产量每增加一倍，整体成本就会降低10%-15%。后续有研究者通过对62个不同行业的观察分析，发现该定律同样适用。

就此可以看出，某车企销量提升到新的数量级，其边际生产成本就会相应减低，随着销量不断增加，相比于同类型品牌，会具有更大的成本优势。此时该车企为了进一步占领市场，通过降价促销方式扩大销量，虽然单车利润率降低了，但是随着销量上升，整体利润率可能不降反升。那么，我们对此类降价促销行为，是否能界定为“非正常价格”？

另一方面，成本并不决定价格，市场供需关系才决定价格。车企会以市场需求作为是否推出某款新车、制定什么样价格标准的决策依据，这在其他领域同样适用。在房地产领域，随着宏观调控与市场预期改变，购房者持币观望，开发商大幅度降价，同样地段、位置的房子，面对不同的供需关系，开发商制定了差别性较大的价格标准。那么究竟是之前的房价属于非正常价格，还是当下的房价非正常价格？

在“猪周期”中，生猪价格上涨，猪企开始扩产，赚了一波价格上涨红利。随后，因生猪产量超出市场需求，价格连续走低，猪企宁肯赔本，也要降价促销。猪价如同过山车般波动，成为猪企和相关部门无法人为控制的常态。

也因此，非正常价格是一个无法确定的标准，价格不是一串数字，而是产品品质、价值、技术等因素的动态组合，更反映市场供需关系和竞争态势的变化。多家车企所谓签订拒绝“非常正价格”的承诺书，不具有长期的可行性。相比往往只有几个头部企业的领域，汽车市场竞争者数量众多且分散，为了争抢市场份额，哪怕车企维持表面上的销售价格不变，也可通过送免费售后服务、增加汽车配置、送车险等方式返利给消费者，隐形价格竞争无处不在。

对于车企承诺杜绝“非正常价格”这一行为，《反垄断法》第五十六条规定，经营者违反本法规定，达成并实施垄断协议的，由反垄断执法机构责令停止违法行为，没收违法所得，并处上一年度销售额百分之一以上百分之十以下的罚款，上一年度没有销售额的，处五百万元以下的罚款；尚未实施所达成的垄断协议的，可以处三百万元以下的罚款。经营者的法定代表人、主要负责人和直接责任人员对达成垄断协议负有个人责任的，可以处一百万元以下的罚款。对此，签署此协议的车企，理应清楚其带来的合规风险。

果然，修正来了。7月8日，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发布声明称，7月6日，中国汽车协会组织16家汽车生产企业共同发布的承诺书中，“不以非正常价格扰乱市场公平竞争秩序”涉及“价格”表述，表意不当，有违《反垄断法》精神。声明称，现将上述条款从承诺书中删除。现在的问题是，这些车企会不会偷偷维持价格卡特尔？最好不要，因为得不偿失，老实人维持价格卡特尔违反《反垄断法》，聪明人又会趁机违约出货，价格联盟真能维持下去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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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山